平坦的雪地上，一間雪白的半圓冰屋突兀矗立。

嚓、嚓、嚓——

單一的腳步聲由遠及近。

守衛在冰屋前空地上的拉姆睜開眼，看向來人。

對方身著整齊的法袍，拉姆躬身行了個禮，對方點點頭算作回禮——

這在從前，對拉姆這樣的士兵頭目的行禮，對方甚至不需要多掃一個眼風，更遑論回禮了。

拉姆清楚對方實際上並不是因他本人和行禮，而是因為冰屋中那一位閣下的身份——在他們看來，那位閣下點名讓他做守衛的舉動，至少表明了他在閣下心目中所獲得的信任和青睞。

當然，拉姆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。

來人和拉姆打過招呼之後，沒有請他通傳，在冰屋前的空地上靜靜站了一會兒，冰屋中就傳出一個平靜而低沈的男音：“是艾克法師，有什麽事？挖掘出了什麽問題嗎？”

艾克法師先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，這個法師禮節不同於尋常——

在法師的慣例中，無論階位高低的法師都是魔法之途上的求知者，他們彼此間地位是平等的，而低位法師向高位法師的行禮，表達的是一種對高位法師在魔法造詣和學識上的尊重。

而艾克法師現在這個禮節，則表示的是法師本人對受禮者發自內心的感激和崇敬，除非是受禮者對施禮者有莫大的恩情或教導撫育之恩，否則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大法師，也不能強行讓一個低位法師行這樣的禮節。

行了禮之後，艾克微微躬身回答道：

“林恩大師，我們已經挖掘到了通往第二層的門閥，是不是要打開，還是我們先把第一層清理好？”

冰屋中的人沈默了一會兒。

“可以打開看看。不過，越往下，有人生還的可能越小，現在已經過去這麽久了，下層的人活著的可能性……還是先把重點放在第一層的搜尋吧。”

頓了一下，低沈的男聲又道：“已經過去兩天了，要塞那邊還沒有消息嗎？”

這個問題，是包括拉姆在內的所有人都關心的，拉姆表面仍舊平靜，卻暗暗豎起了耳朵。

“大約是異變導致要塞混亂。所以沒來得及抽出人手，”

艾克答道，對要塞方面會做出的舉動的推測。他比林安更了解，“要塞那邊可以觀測到這個方向的……情況，礦區這邊一直沒派人到要塞，他們應該已經猜到是最糟糕的情況，或許現在人已經在路上了。”

從要塞到這裏的路程。最快的速度只需要一天多的時間。要塞上層即使不為礦區情況，僅為這根突然從地下噴湧而出的元素湧泉，要塞那邊也會派人過來的。

除非，要塞內部出現了大問題。

“……嗯，”冰屋中的男聲含混地應了一聲，“對了。搶救出來的二十多個人，都安置好了嗎？”

“是的，很幸運！不知為什麽。雖然活下來的沒幾個人，但被救出的人都很快恢覆了神智，並且傷勢也比較輕……而且現在是春夏之交，最近氣溫也在——嗯，異變後。有了一些提升。

在下感覺不但是元素濃度，元素活性也有了一些增幅。對傷員的恢覆來說，沒有比現在更適合養傷和恢覆的氣候了——”

提到這個話題，艾克法師的神情明朗了不少，大力頌揚林安，“而且有大師閣下慷慨提供的治愈藥水，相信大部分傷員的傷勢，都不會惡化下去的。”

至於看起來身無旁物的林安從哪裏弄到治愈藥水，他不會特意提起，哪怕林恩大師擁有空間裝備的事情在逃亡中早已暴露，大師本人既然拿出了藥水，似乎也並不太避忌這點。

這令艾克和拉姆等人不能不猜測起林恩大師的背景。

對於艾克的話，冰屋中的林安嘴角微勾——

能不幸運嗎？

那麽多人死在這場天災中，所遺留下的靈魂之力可不是一般的龐大，即便是有暗之女記憶的林安，也無法安然私存下這些靈魂之力，這會讓她的心境受到影響。

於是她命令蒂蒂潛伏在暗處，在傷者被挖出之前，先用用這些靈魂之力轉化的自然之力來救治傷者，因此他們當然看上去都生命力旺盛，傷勢不重，恢覆速度前所未有了。

——如果艾克知道他被挖出來的時候，幾乎命懸一線，身體像個破布娃娃，他就不會這麽說了。

不過，林安不僅僅因為心境問題就願意付出這麽多自然之力來救人，她也需要現在這個身份，因此需要有人活著。

她救出對艾克和拉姆幾人並把他們治愈得差不多後，對他們的解釋是，他們當時被埋得淺，很快被她找到，所以身上沒有什麽傷勢。

當然，她也不想做得太過，免得讓人懷疑，所以還是有些人傷勢比較重一些。

這其中，就包括了卡琳達法師——卡琳達的傷勢其實是幾個人中最輕的，不至於傷及生命，大概是艾克保護了她，但林安沒怎麽治療她，讓她自然恢覆，所以她看起來是幾人中傷勢最重的，令艾克十分自責。

也因此，艾克對“慷慨”付出治愈藥水的林恩大師萬分感激，再加上林恩大師還將差點被活埋的他救出來——

兩者相加，對艾克來說無異於再造之恩，所以他對她的態度變得畢恭畢敬，連逃亡中幾次被林安用法杖指著的芥蒂都完全忘掉了。

兩人交談了一會兒，主要是艾克交代救人的具體過程。

冰屋中，林安按按眉心，眼神略帶疲憊。

這兩天中，她也並沒有閑著，幾乎沒有合眼——除了冥想恢覆精神力外，還要時刻監視在地下潛伏的蒂蒂的情況。

蒂蒂的食欲越來越旺盛，攻擊傾向也越來越明顯了。如果她不時刻監視的話，說不定艾克就會在挖掘過程中發現一兩具幹屍，到時候她可解釋不清。

林安不想放任蒂蒂對活人的攻擊*，礦區下的靈魂之力已經足夠她救人和自救了。

就連她被中斷的元素侵蝕的治療，也在蒂蒂大量的自然之力的供給下，憑借身體的自然恢覆力，被驅除得差不多了。

“可惜了，卡琳達醒來後不是說，似乎隱約感受到了法則對她的召喚，如果不是受傷。而且現在的環境不允許，或許她就能晉級了——

對了艾克，你進入高級學徒的時間和積累比卡琳達更深厚。有晉級的預感嗎？”

從法則之眼所窺視到的景象看，這個位面的法則似乎正在蛻變新生。林安不知道這是不是通天塔的關閉所帶來的，但她想確認的是，這種變化是不是普遍性的。

不過，這種問題無論對任何法師來說。都是極為私人和不可外傳的，貿然詢問是非常無禮和冒犯的事情，如果林安不是有著對艾克和卡琳達兩人的恩惠，兩人也絕不會輕易對她說出實情的。

法則之眼並不受林安自己控制，總是突然出現，否則她不用詢問艾克。只要看看他身邊的法則之絲的情況，就能大致了解了。

艾克沈默了一下，看了看拉姆。才說道：

“似乎被召喚的感覺，比前幾次嘗試晉級時還要明顯了一些，因此在下打算回去後就準備晉級事宜。”

“……是這樣，那麽預祝兩位了。”

林安得到了答案，不算出乎她的預料。於是欣然道，然後又說。

“既然如此，回去後我再整理一下簡單的晉級心得，對兩位或許有所幫助。”

艾克欣喜過望，但沒有謙虛推辭——這表態比隆重的感謝和表現他的受寵若驚，更能表達他與林恩之間非同一般的親密關系以及崇敬之情。

拉姆眼底異色微閃，但表面神態不變，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一樣。

艾克法師走後，拉姆忽然出聲道：

“大師，不知是不是巧合，在下最近隱約也有臨近晉級的預感。”

冰屋中沈默了一會兒。

“拉姆你也修習過鬥氣？”雖然是疑問，但語氣卻沒有多少驚訝。

“是軍隊中最常見的基礎鬥氣，在下曾經受過一個大人的賞識，被私下傳授，因此不敢在正式場合顯露。”

軍隊對鬥氣的傳授當然是有控制的，不過私下傳授鬥氣這種情況，在軍隊中也是普遍存在的，尤其對於最低級的基礎鬥氣來說，更加泛濫一些，畢竟擁有鬥氣資質的平民也不多，軍隊也要珍惜人才。

林安對拉姆的印象是善於鉆營、權欲較重，而且頗有心計，因此對他能得到上位者賞識獲得鬥氣傳授也沒什麽意外。

林安印象中，拉姆倒和曾經的那位獵魔小隊隊長基諾有些相似。

不過基諾應該已經進入劍聖山了，畢竟雖然試煉後來出了些問題，但按照當時基諾獻出信物後多芬法師的承諾，最遲今年，基諾就能得到進入劍聖山的推薦名額。

而拉姆遠沒有基諾的機遇和資質，心機和眼界也更為淺薄一點，這種人不敢輕易反噬強者，容易被駕馭，他的眼色和手段都適合被收做手下，只是不能得到完全的信任——

林安很明白拉姆的坦白背後的投附之心，暫時來說，她也需要一兩個聰明的手下為她做事——本來她是比較欣賞艾克所表現出的重情的，而且還可能買一送一，可惜現在似乎不可能了。

“這麽說，你快要進入白銀階了？”

“是的，大人。”

“年紀大了點，不過，基礎鬥氣練到這個地步，資質算是不錯了，你就先跟著我一段時間吧。”

“是，大人！”

拉姆單膝下跪，改了稱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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